引言
作為瑞士作家多羅特婭.埃爾米格(Dorothee Elmiger)的最新力作,《Die Holländerinnen》(《荷蘭女人》)榮獲2025年10月頒發的德國圖書獎,及2025年11月頒發的瑞士圖書獎,成為兩大圖書獎創立以來,唯一在同一年獲獎者。該書由漢舍出版社(Carl Hanser Verlag)出版,約 160 頁。該作品不僅是2025年度德語文學界最重要的事件,也標誌著一位重要作家的創作邁入成熟期。該作品以其深邃的主題探索和獨特的藝術表現,在當代德語文學中佔據了顯著位置。CC BY-SA 4。0。
內文引用人工智慧網路平臺提供資訊,經由整合篩選與文字調整。
《荷蘭女人》:埃爾米格的叢林噩夢與文學突破
作品簡介與核心情節
《荷蘭女人Die Holländerinnen》講述了一個劇組深入南美巴拿馬雨林,追蹤兩位多年前失蹤的荷蘭背包客命運的故事。小說採用第一人稱敘事,由一位受導演邀請加入劇組的女作家視角展開,原本計畫是在熱帶環境中拍攝及追尋兩位此前在叢林中神秘消失的荷蘭女背包客的旅程,團隊掌握的唯一線索是 91 張晦澀的夜景照片。隨著深入叢林,敘事者逐漸與失蹤者的身份融合,逐漸失控成為一場噩夢般的體驗,走向消失與死亡。該書並非重建或解釋該項真實事件,而是透過文學形式展現當代人身處原始叢林間,未必能事先預料到語言的失效、文明的脆弱與死亡的陰影。隨著敘事者在雨林中記錄她感受到的不適和危險,她變得越來越迷失方向,逐漸失去了語言和自我認知,突顯出語言在面對極端恐懼與死亡時的無力,將「敘事」還給沉默,此書延續 Elmiger 在《從糖廠開始》對殖民史與欲望的探討,做了更深入揭示歐洲文明在原始叢林中的迷惘及失效。書中多次呼應德語文學傳統,如巴赫曼的《死亡方式》、豪斯霍弗的《隱牆》、伯恩哈德的《寒凍》,形成文學記憶的拼貼。評審委員會評價這部小說是《一次令人著迷的黑暗中心之旅》,講述了一個「關於人類與怪物、恐懼與暴力、在宇宙中迷失和敘事失敗的故事」。
評論與評價
- 《世界報Die Wel》與《時代週報 Zeit Magazin》:評論認為 Elmiger 透過此書展現「語言的極限」,並以複雜的結構與大量文學引用,創造出一場「直入黑暗深淵」的文學探險。
- 採珍珠潛水人(Perlentaucher):指出小說並非要解釋失蹤事件,而是要讓讀者體驗「語言在恐懼面前的崩潰」。
- 讀者評價:部分讀者覺得情節難以追隨。碎片化且沒有明確主線,但也承認其語言高度詩意,文學層次極高。
- 豆瓣評論:形容此書「屬於夜晚與沉默」,像昆蟲般隱匿卻致命,最終將敘事者與讀者一同拉入死亡的核心。
作者文學歷程
多羅特婭·埃爾米格1985年出生於蘇黎世附近的韋齊孔(Wetzikon),在阿彭策爾長大。埃爾米格在瑞士蘇黎世(Zürich)學習歷史、哲學和政治學,在比爾(Biel)的瑞士文學學院(Swiss Literary Institute)完成了文學寫作的學士學位。2008年,她在萊比錫學習了一年文學。從2009年起,在柏林和盧塞恩(Lucerne)學習政治學。多元的教育背景為她後來的文學創作奠定了堅實基礎。埃爾米格的文學之路起步較早:
2010年,她的首部小說《Einladung an die Waghalsigen》(《向冒險者的邀請》)問世,由德國杜蒙出版社(DuMont Verlag)出版,約 144 頁。甫出版便獲得多項文學類獎,如:英格博格‧巴赫曼文學獎(Ingeborg-Bachmann-Preis)。小說描繪兩位少女 Margarete 與 Fritzi,生活在一座逐漸消失的城市。地下礦坑長年燃燒的火焰象徵毀滅與荒涼。她們決心展開探險,追尋自身的起源,並尋找一條能帶來希望的河流。評論指出此書是一種「希望的詩學」,故事的真正力量不在外在情節,而在讀者心中形成的投射。Elmiger 的語言精準而富詩意,傳達了「從不可能的地方出發,尋找救贖」的潛在訊息。部分評論者認為小說過於學院化,充滿引喻及暗示,像是「文學研究者的復活節彩蛋遊戲」。有人覺得文本過於輕盈,缺乏厚度,但也承認其語言有獨特魅力。-2014年,第二部小說《Schlafgänger》由德國杜蒙出版社(DuMont Verlag)出版,為她贏得了赫爾曼-黑塞促進獎(Hermann Hesse Förderpreis);該小說以阿爾卑斯山崩塌的超現實場景開篇,象徵文明與自然的失衡,透過多重聲音交織,呈現不同人物的視角與片段,描繪逃亡者、邊境居民的生活與心理。探討逃亡、邊界、移民,以及人類存在的基本條件(如睡眠、重力、藝術、死亡)。反思歐洲社會在全球移民浪潮中的責任與矛盾。
2020年,《Aus der Zuckerfabrik》(《從糖廠開始》),由漢舍(Hanser) 出版社推出,篇幅約 272 頁。同年入圍德國圖書獎和瑞士圖書獎,確立了她在當代德語文學中的重要地位。該書是一部融合文學、歷史與社會批判的作品,是一部跨越文學與思想邊界的作品,以糖業、殖民與欲望為線索,拼貼出一幅關於人類命運的複雜圖景。書中以「糖」為象徵,串連殖民歷史、工人階級命運、欲望與飢餓等主題,採用拼貼式結構,結合真實引文、影像考古、訪談與個人經驗,形成一種非虛構與虛構交錯的文學形式。評論指出該書是一場「關於幸福、欲望與剝削的文學調查」,透過糖的殖民史與工人階級的故事,揭示資本主義下的矛盾與不安。評論界普遍認為該書以詩意而冷峻的語言,探討殖民、資本主義、欲望與剝削等主題,既具挑戰性也極富思想深度。
埃爾米格的作品已被翻譯成多種語言,包括英語、法語、瑞典語和土耳其語,她本人也成為德國語言與詩歌學院的成員。近年來,她的生活軌跡也呈現國際化特徵,2023年移居紐約皇后區,這一國際視野也可能影響了她的創作。
藝術成就與特色
語言風格與敘事結構
德國圖書獎評委會特別讚揚了埃爾米格的文學風格,認為她「用語含蓄且保持距離,卻又引人入勝」。這種風格在《荷蘭女人》中表現得淋漓盡致,敘述者的語言隨著她在叢林中的深入而逐漸瓦解,恰如內容與形式的高度統一。埃爾米格以其《實驗性和社會批判性文本》聞名,她的作品探索資本主義、歷史和身份等主題,「將虛構元素與紀錄片方法相結合」。《荷蘭女人》延續了這一創作特點,通過隱喻和象徵映照當代社會。
文學傳承與創新
《荷蘭女人》的叢林探險敘事讓人聯想到「德國導演維爾納·赫爾佐格」的電影項目,特別是他對人類在原始自然環境中心理崩潰的藝術探索。埃爾米格繼承了這一德語文學藝術電影傳統,同時又賦予它鮮明的當代性和女性視角。她的作品在德語文學傳統中,可以與【湯瑪斯·伯恩哈特】對黑暗與絕望的探索,以及【漢斯·亨利·揚】對心理深度的挖掘進行對話。然而,埃爾米格發展出了自己獨特的聲音—不那麼關注內心的喃喃自語,而更注重將個人崩潰與社會批判結合起來。
時代性與社會關切
埃爾米格在接受採訪時表示,她希望通過這部小說反映「各種形式的暴力和統治」。這一創作意圖在小說中轉化為對當代社會多重危機的隱喻性映照。評委會指出,這部小說「以《隱喻》映照當下社會——這個正逐漸沉溺於自我膨脹的時代」。叢林不僅是地理空間,更是當代人類心理狀態和社會矛盾的投射——一個在技術和資訊過度發達時代,人類卻日益失去方向和自我認知的象徵。
小說探索的《敘事失敗》主題,在人工智慧生成內容氾濫、傳統敘事結構解體的今天,具有特別的緊迫性。當敘述者逐漸失去語言能力,埃爾米格似乎在質疑:在當代資訊超載且缺乏實質的社會中,文學敘事是否仍有可能?
在德語文學中的位置
《荷蘭女人》獲獎的德國圖書獎被視為「德語文學界最重要的獎項之一」,旨在表彰年度最佳德語長篇小說。這一認可本身就說明了該作品在當代德語文學中的代表性。埃爾米格的作品,包括《荷蘭女人》,體現了當代德語文學的幾個顯著趨勢:
- 跨國視野:埃爾米格作為瑞士作家在德國獲獎,作品背景設置在南美,體現了當代德語文學已超越民族國家界限,形成共用文學空間
- 跨文化探索:將故事場景設在歐洲之外的南美叢林,反映了德語文學對非歐洲文化的興趣,以及對歐洲主體在這些空間中的危機體驗
- 形式實驗:延續了德語文學傳統中對敘事形式的創新探索
- 歷史反思與當代批判的結合:埃爾米格的作品既關注歷史維度,又緊扣當代社會問題
人類歷史維度上的意義
《荷蘭女人》雖然表面是一個叢林探險故事,但其深層卻蘊含著對人類處境的深刻思考。這部小說在人類歷史維度上有以下幾方面意義:- 對人類探索衝動的反思:小說中的劇團深入陌生領域,再現了人類歷史上對未知領域的探索衝動,同時質疑這種衝動背後的殖民視角
- 對文明與野蠻二元對立的解構:通過敘述者在叢林中逐漸失去文明標記(包括語言),埃爾米格質疑了傳統上文明與野蠻的簡單劃分
- 對敘事本身的哲學思考:小說不僅是一個故事,更是對敘事可能性邊界的探索,呼應了人類歷史上講故事這一基本需求的演變
附記:
《敘事失敗》主題的知名著作,舉例而言:《死亡方式計畫》(德文:Todesarten-Projekt)是奧地利作家 英格博格‧巴赫曼(Ingeborg Bachmann, 1926–1973) 在 1960 年代至逝世前持續構思的小說計畫。該計畫並非單一出版物,而是一個龐大的文學構想,最具代表性的成果是 1971 年由 Piper 出版社推出的小說《瑪琳娜Malina》,被視為「死亡方式計畫」系列的核心作品,是該計畫唯一完整出版的小說。其他草稿與片段在她逝世後由學者整理出版。《馬凌拿Malina》敘事者是一位無名的女性作家,與男性角色 Malina的互動逐漸揭示她的精神崩潰。小說結尾,女性作家消失在牆壁中,象徵女性在父權社會中的「死亡方式」。
該計劃未完成部分包括《Der Fall Franza》(弗蘭莎事件)、《Requiem für Fanny Goldmann》(為芬妮‧戈德曼的安魂曲)等草稿,後來由學者在「薩爾茨堡巴赫曼版」中整理出版。
《隱牆》(德文原名:Die Wand)是奧地利作家瑪爾倫‧豪斯霍弗(Marlen Haushofer, 1920–1970) 的代表作,首次出版於1963年,由匹派出版社(Piper Verlag)(德國慕尼黑) 推出。作者是奧地利小說家與短篇作家,生於上奧地利弗倫斯坦(Frauenstein),逝於維也納。她的作品常描寫女性的孤獨、存在的困境,以及在自然與社會壓力下的掙扎。雖在生前並未獲得廣泛國際知名度,但在女性主義文學興起後,她的作品重新受到重視。
《隱牆》敘述一位匿名女性在山中狩獵小屋度假時,突然被一面透明而不可逾越的「牆」與外界隔絕。牆外的人與動物似乎瞬間石化死亡,而她成為孤獨的倖存者。在牆內,她必須依靠森林、農作物與少數動物(狗、貓、牛)生存,逐漸建立起一種孤獨而自足的生活。敘事者以第一人稱書寫,既是生存日記,也是對人類文明、孤獨與存在意義的反思。該書被視為「女性版的魯濱遜漂流記」,同時也是一部存在主義與女性主義的經典,探討孤獨、生存與文明崩解的敘事觀。以簡潔卻深刻的語言,描繪女性在極端孤立環境中的生存與精神掙扎現象。
《寒凍》(德文原名:Frost)是奧地利作家托馬斯‧伯恩哈德(Thomas Bernhard, 1931–1989)的第一部出版小說。該書最初於1963年由島嶼出版社(Insel Verlag)出版,作者是奧地利小說家、劇作家與詩人,被視為戰後德語文學最具挑釁性與批判性的聲音之一。其作品常揭露奧地利社會的虛偽、病態與衰敗,語言風格強烈、反覆、具有音樂性。他將黑暗與絕望轉化為文學形式的核心元素,透過重複的語言結構、內心獨白與音樂般的節奏,營造出一種壓抑的氛圍。伯恩哈特的探索源自其個人經歷:童年貧窮、肺病折磨,以及對納粹遺毒與戰後奧地利虛偽的憤怒。這不僅是心理層面的絕望,更是哲學上的存有危機,呼應卡夫卡(Franz Kafka)與穆齊爾(Robert Musil)的傳統。1970年獲得喬治‧比希納獎(Georg-Büchner-Preis),確立其德語文學界的歷史性地位。伯恩哈特的探索正面貢獻在於揭露社會病灶,促使讀者反思;反面則是其極端悲觀,可能導致讀者情感疲憊。他的傳統在於繼承現代主義敘事,但創新於語言的破壞性使用,將小說轉為「反小說」形式。
《隱牆》敘述一位匿名女性在山中狩獵小屋度假時,突然被一面透明而不可逾越的「牆」與外界隔絕。牆外的人與動物似乎瞬間石化死亡,而她成為孤獨的倖存者。在牆內,她必須依靠森林、農作物與少數動物(狗、貓、牛)生存,逐漸建立起一種孤獨而自足的生活。敘事者以第一人稱書寫,既是生存日記,也是對人類文明、孤獨與存在意義的反思。該書被視為「女性版的魯濱遜漂流記」,同時也是一部存在主義與女性主義的經典,探討孤獨、生存與文明崩解的敘事觀。以簡潔卻深刻的語言,描繪女性在極端孤立環境中的生存與精神掙扎現象。
《寒凍》(德文原名:Frost)是奧地利作家托馬斯‧伯恩哈德(Thomas Bernhard, 1931–1989)的第一部出版小說。該書最初於1963年由島嶼出版社(Insel Verlag)出版,作者是奧地利小說家、劇作家與詩人,被視為戰後德語文學最具挑釁性與批判性的聲音之一。其作品常揭露奧地利社會的虛偽、病態與衰敗,語言風格強烈、反覆、具有音樂性。他將黑暗與絕望轉化為文學形式的核心元素,透過重複的語言結構、內心獨白與音樂般的節奏,營造出一種壓抑的氛圍。伯恩哈特的探索源自其個人經歷:童年貧窮、肺病折磨,以及對納粹遺毒與戰後奧地利虛偽的憤怒。這不僅是心理層面的絕望,更是哲學上的存有危機,呼應卡夫卡(Franz Kafka)與穆齊爾(Robert Musil)的傳統。1970年獲得喬治‧比希納獎(Georg-Büchner-Preis),確立其德語文學界的歷史性地位。伯恩哈特的探索正面貢獻在於揭露社會病灶,促使讀者反思;反面則是其極端悲觀,可能導致讀者情感疲憊。他的傳統在於繼承現代主義敘事,但創新於語言的破壞性使用,將小說轉為「反小說」形式。
《寒凍》以日記體形式展開,由一位醫科學生敘述,他受命前往偏遠山村旻(Weng),觀察一位隱居的畫家史祚紇(Strauch)。畫家史祚紇(Strauch)已毀掉所有畫作,患病並陷入精神崩潰。他的談話充滿對人類、政治、自然與藝術的悲觀思考。敘事者記錄著與史祚紇(Strauch)及村民的對話,逐漸被畫家的陰鬱世界所吞噬。該書的敘事主題涵蓋個人生活中精神面向的陰暗面:孤獨、疾病、死亡、文明的腐敗,以及語言的無力感。作者揭示了二次世界大戰後奧地利的精神狀態,對後世德語文學與哲學思潮產生深遠影響。評論者認為此書展現了伯恩哈德獨特的語言節奏與存在主義式的黑暗視角。
相似性(Ähnlichkeiten):伯恩哈特與埃爾米格皆將黑暗與絕望作為文學核心,探索人類的邊緣狀態。伯恩哈特的絕望是內在的、存在主義的(如《毀滅》中的家族腐朽),類似埃爾米格在《荷蘭女人》中的雨林之旅:劇組成員分享故事,揭示恐懼的集體性。兩者皆批判社會結構:伯恩哈特針對奧地利虛偽,埃爾米格則隱喻殖民遺毒與全球化失敗。絕望在兩者作品中皆非個人感受,而是文化性的:伯恩哈特的「墳墓國家」對應埃爾米格的「黑暗之心」(Herz der Finsternis,回響康拉德),強調敘事無法捕捉真相的無力。舉例,在埃爾米格的作品中,失蹤女性的追尋成為絕望的循環,類似伯恩哈特主角的內心重複,強化讀者的不安。
相異性(Gegensätze):儘管主題相似,風格與焦點大相徑庭。伯恩哈特的黑暗是咆哮式的、男性中心(如主角的長篇獨白),充滿憤怒與諷刺;埃爾米格則更疏離、冷靜,融入女性視角與全球議題。伯恩哈特的絕望是封閉的、奧地利本位的,讀者被困於主角的思緒;埃爾米格的則是開放的、跨文化的,雨林象徵多元敘事,絕望來自無法連結的碎片。反面還在於情感深度:伯恩哈特可能過度壓抑,導致讀者疏離;埃爾米格的隱晦風格則更引人入勝,允許讀者填補空白。
總結
《荷蘭女人》不僅是埃爾米格創作生涯的一個高峰,也是2025年德語文學中最值得關注的作品之一。它以其「深刻的社會關切、創新的敘事技巧和豐富的隱喻層次」,展現了當代德語文學的活力和深度。這部作品證明,埃爾米格已完全成長為德語文學中不可或缺的聲音,她繼承傳統又突破創新的能力,使她成為連接德語文學未來的關鍵人物。《荷蘭女人》可能會在未來幾年內繼續引發討論和解讀,它不僅是一部文學作品,更是一次對時代精神的深刻叩問。
(全文竟)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